2012年8月20日 星期一

樂章

八月中, 倫敦, 奧運過後的地鐵 '鬆' 了一點, 從班次到人臉上的表情都是如此.

對面今天坐著一個女樂手. 我看到她的時候她化妝已經接近尾聲—在刷睫毛和口紅的階段.
隨意亂綁的包頭髮色參疵不齊, 前額架著一副太陽眼鏡, 鏡片上油光滿溢.
她的眼睛很小, 不過睫毛很長, 刷了一層睫毛膏後便神氣很多.
她穿了淺桃紅色的連身褲裙, 脖子後面綁著束帶, 鬆跨垮的, 後背的內衣頭露了出來.
鼓滿的化妝包看起來是個中價位的好牌子, 她拿出別的女人可能只會放在床頭櫃的一盒body shop乳液出來擦手,
梅子氣味.

隨後開了一條口紅, 粉橘色,帶有點螢光感的顏色不是很配她的衣著.
她的嘴唇特小, 必須厥著嘴將唇都外翻了才開始擦, 已經見禿的口紅在她嘴上劃來滑去. 抿一抿再用手指把人中上的多餘部分撚去.
剩下2站就要起身, 她的動作加倍地快.

她將還沒喝完的咖啡冰沙從搖晃的列車地板上拾起,
貪婪吸允, 再大口大口地吞下, 她的雙眼空洞, 好像蠶食桑葉的景象.
接著將膝蓋上的骯髒布包拉鍊扯開, 是水藍色和白色條紋相間的Abercrombie & Fitch 海灘包,
包下面一大塊一大塊的黃色汙漬令人覺得噁心.
她從裡面搬出一大本像會出現在律師事務所的大資料夾, 拿的時候不太好拿, 她用力抖了抖包, 每次一甩都仿彿能聞到什麼氣味一樣.
資料夾裡面滿滿地是樂譜, 用透明塑膠套悉心裝好.
她翻開第一面, 是一張對比度高, 朦朧又強烈的黑白相片,
大概是她的資料官方照片, 和本人差異性極高.

花了幾分鐘把順序調整了一下, 重新將鐵環開了又關, 關了又開地確認順序, 然而她手上腳下沒有樂器,

到站後她對著門衝了出去, 不知道找誰歌唱.


2012年8月3日 星期五

明周雜誌專訪楊思勤 (2012 July)


倫敦 一個不停流動的開放城市

「當一個人厭倦倫敦時,他也厭倦了生命,因為生命所能給予的一切,倫敦都有。」(When a man is tired of London, he is tired of life; for there is in London all that life can afford)英國最有名望的全才大文學家Samuel Johnson對倫敦的上述評價,口氣是誇張了些,倒也沒有背離事實太遠。倫敦的名氣並非只是生活機能的完備,而是能在人類文明史上屢屢出頭。倫敦和居住於此的人們,究竟有什麼樣的能耐,足以練就超越世界其他城市的視野,即使面對將要到來的奧運也能反客為主,借奧運之力啟動城市改造的大工程?


隔著海峽與歐洲大陸相望,倫敦長期來一方面和歐陸維持交流,同時又不讓來自歐陸的衝突對其產生足夠的威脅。「雖然絕大多數的歐洲人認為,英國只是喜歡和其他人唱反調----車子開不同邊、計算單位不同、不願加入歐元區,然而倫敦確實因為地理位置的關係,保有不同於歐洲大陸的獨立視野。」定居倫敦、專長都市更新並任職知名建築事務所的楊思勤認為,英國自11世紀後的領土完整性,使倫敦不像其他歐洲大城有身分認同的問題,加以工業革命、殖民背景和二次戰後越來越多的外來民族移入,促使城市性格朝多元文化發展,也影響地景的多變性,「倫敦不像其他首都有一個特定的市中心或商務區,即使一區有很多鬧區,但每個鬧區的活動與風格也不盡相同。」

特立獨行的無限包容

居民的流動性是造就倫敦多元視野的另一個因素,楊思勤回憶多年來幾乎不曾碰過土生土長、不曾外移過的倫敦人,「多數倫敦人都來自其他城市,即使出生在此的老倫敦,也多有遷居他地的生活經驗。」楊思勤說流動是倫敦人的基因,他們從別處帶來自己的一部分留在這裡,也或者把一部分的倫敦帶到世界其他角落,這讓他們習慣同時從各種角度看事情。

楊思勤還觀察出倫敦人的「目的性」,「他們有所堅持,知道自己為甚麼來到倫敦。因為這裡生活費太高,漫無目的的人待在此地會很辛苦。」她笑說這大概也是好萊塢電影裡那些需要沉澱放空、思考未來的人,多半會選擇義大利或法國那些地方住上一陣,而不是來倫敦的原因吧。

自外的地理位置讓倫敦能冷靜看待世界,再以多元的角度思考自己該如何面對這一切,該如何反應、如何處理才是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式,這正是倫敦在不同領域和層面上,都能有獨特創見的原因。楊思勤認為這種兼具包容和獨創的自由,刺激了倫敦人的大腦,對倫敦在軟實力的文明發展上有巨大助益,「設計、藝術、建築和環境規劃上,倫敦極有遠見。」

也許是流動性吸納了各種文化,楊思勤發現倫敦人很少誇耀自己的成就,他們寧可將功勞與讚美歸給來自不同地方的創意工作者,「倫敦人比較自豪的是無論什麼樣的音樂、服裝、藝術和點子,在倫敦永遠有人欣賞,願意坐下來瞭解、認識和學習。永遠都能找到比自己誇張而特立獨行的人。」

綠能觀念深植人心

楊思勤就自己的專業分析各種國際性活動對主辦城市的影響,她認為倫敦面對本屆奧運所提出的永續發展和綠精神的訴求,超越了過去多數奧運主辦國的單向想法,除了激發倫敦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再次交流,更意圖啟動龐大的城市計畫,改造的不僅是地景,還有居民的階級和結構。「例如選手村在奧運結束後,將轉型為較平價的新式公寓,配合周邊交通和學校的新規劃,可以舒緩中產階級負擔房價的經濟壓力。而未來東倫敦三區內的家庭數量增加,勢必也將掀起一波社會結構的變動。」另一方面,倫敦官方也希望藉由場館和地景的綠色設計,將綠能觀念深植英國大眾心中,讓英國朝向綠精神國家邁進。

楊思勤笑說周遭的倫敦人談起奧運,第一個反應多半是翻白眼或是搖頭嘆氣,「但我想這正像老夫老妻間的小抱怨,罵歸罵,還是帶有感情的。」倫敦人一方面擔心奧運期間湧入的人潮,必定癱瘓原來就已擁擠的交通,卻又期待這個世界最大盛會所遺留下的建設與帶來的發展,能更加豐富他們的生活。無論結果如何,這對見慣大風大浪的倫敦和倫敦人,都只是小事一樁,倫敦藉由奧運帶給全世界的啟發,才是其他城市的人應該震撼之處吧。

楊思勤,英國倫敦大學The Bartlett School of Planning都市更新碩士,目前任職倫敦Wilkinson Eyre Architects建築設計公司,並身兼世界遺產雜誌的特派員和台灣建築報導雜誌社的特約編輯,撰寫有關城市故事、建築設計與保存、以及都更議題。部落格:http://chrisscyang.blogspo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