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6月27日 星期一

(採訪紀實) 2011 蛇型藝廊夏季展舘開幕之原來這就是英媒

算是在記者+設計師世家長大的我對於出席倫敦蛇型藝廊(Serpentine Gallery) 2011年夏季展舘的開幕相當從容不迫. 今年藝廊請到的建築師是2009年普立茲克建築獎得主 Peter Zumthor.  去採訪前的我功課做了, 報導讀了, Peter Zumthor的兩本書看了, 因此毫不緊張. 前一天晚上想的是, 在倫敦今年最熱的一天去採訪到底要穿什麼才又得體又涼快. 不過我真是小看了採訪這件事情.

早上起來, 氣溫飆到26度, 天空一片雲都沒有. 我望者借來的單眼相機, 出門前還是放了下來. 一身筆記本, 水壺, 大包的我要坐熱烘烘的地鐵, 公車,然後徒步走海德公園, 大相機實在太重. 考慮到自己的體力還是輕簡為主.

到了肯辛頓花園看到的是一座漆黑的建築. 眾多攝影記者大包小包的排隊, 更多人直接拖行李箱進場. 展舘內好的角度已經被各大媒體佔據. 上百名的記者比我預期的多, 這麼大陣仗讓我緊張了起來. 我找了一張桌子坐下.  想要趁建築師講話之前先好好感受這座建築. (看Peter Zumthor 怎麼能不從 '感覺'開始).

但靜不了心. 好吵, 快門聲此起彼落.
好刺眼, 對面的攝影助理拿反光板轉來轉去 (艷陽高照, Peter的建築對比太大, 光線很難抓).
好熱, 氣溫應該已經超過30度以上.
好渴, 好曬, 好多人!
實在很難專心.

Peter剛好坐在離我約2公尺旁邊的桌子接受採訪, 快結束的時候我聽到女記者叫住他 "By the way Peter, can you tell me how old you are?"...我以為年紀/性向/婚姻狀況這種事情在國外不好啟齒? 英國人這麼直接問話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還是我太沒見識?!)

Peter起身的時候看到旁邊的帶者粉絲式微笑的我, 然後竟然給我一個迷人的眨眼! (當下馬上打到正在上班的建築師男友那裏炫耀! 男友歸咎為 "亞洲女生的長相在歐洲本來就很吃香" 這麼籠統的原因上)

記者發佈會開始, 我人小又沒帶大相機(好險沒帶)所以還蠻容易卡到好位子, 不過可怕的事情來了, 幾位攝影大哥大姐開始往我這裡擠. 平日在地鐵上密度超低的空間大家都很小心的不要貼近彼此的身體的英國人此時不知怎麼著, 蜂擁而上. 有人從我手軸下的縫隙擠入, 我被擠得轉面倒退, 他的大包包再從我背後壓上去, 一瞬間我已經站在他的後方. 然後就是一陣可怕機關槍聲的連拍快門

 "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

Peter慢慢的說他的概念: 我對花園的想法是....(內容暫時隱藏, 請見8月份雜誌專欄)
你看那花, 那鳥, 那風輕彿, 你們聽花園裡的聲音...
他把手一舉起來做 '聽'的動作時候, 背景除了

"嗶嗶 (對焦), 卡嚓"
"嗶嗶, 卡嚓"
"嗶嗶,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
"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

我想多數記者真的沒有在聽...
(還好我的相機很乖很安靜)

聯訪結束, 建築師被帶去給各大媒體專訪. 我們這種小咖只好默默跟在旁邊偷聽內容然後認真筆記. 他被專訪的同時都還有其他媒體不論從遠方, 上方, 下方, 或是一步之間的距離不停的拍. 原來英國的媒體是這樣的! 我以為跑建築新聞的藝文媒體應該素質比狗仔優秀, 誰知道居然這麼大喇喇, 這麼不體貼.

     祖姆特的夏季展館和去年在威尼斯雙年展得到特別榮譽獎的荷蘭園藝設計大師皮耶.奧達夫(Piet Oudolf)合作

專訪的空檔建築師相當無助地被安排在各角落留影.
"Peter看這裡, Peter看右邊, Peter看左邊, Peter看天空, Peter看花, 看久一點!"
"Peter 你臉黑了, 朝光那裏踏一步"
"Peter, 你可以看起來有興趣一點嗎? (Peter, can you look more intersted?)" 這位大哥還真敢要求!

此時我已經快放棄 (建築師應該不是此次的重點吧, 我們不是來看建築的嗎?)
雖然難得, 我決定有幾張Peter的照片就夠, 還是多想想花園的問題, 看有沒有機會問他.
沒想到看花園也被噓:

 "ㄟ那邊那個小姐(指我) 我剛才才把這裡淨空, 我要拍這個角度, 你佔到我的畫面了"
攝影大姊沒好氣的說. 我一轉頭果然場面很空, 椅子桌子還很整齊 (可見她喬了很久)

"建築本來就是會有人在裡面, 沒有人在你的畫面裡不是很不自然?"(不敢說出口的內心話)

      一個個壯碩的記者們努力發稿中

最後終於有日本的媒體和英國媒體為了日媒站進英媒的視角內而吵起來:

英媒:   你到我們這裡來拍, 我們都拍這個角度不是很好?
日媒(一位阿姨)大吼:    可是我不想阿!
看到平常客氣保守又壓抑的日本人和英國人吵架讓我開了眼界.

12點 Peter終於結束所有專訪, 我逮到機會, 越過面露難色很想推開所有媒體的公關先生, 禮貌的問Peter是否有空回答兩個問題.  對於建築, 他很樂意耽擱一下. 雖是快問快答, 仍不虛此行. 完整的報導, 更多內容和精彩的照片還有關於2011年蛇型藝廊的大小事請鎖定8月份的雜誌專欄還有我的部落格!

延伸閱讀:
2010倫敦蛇型藝廊夏季展舘(由讓 努維爾設計)文章點我
2011蛇型藝廊活動訊息/Park Nights detail 點我

2011年6月20日 星期一

隔一座山丘再想你

傍晚飄雨, 細風柔絲
一戶小人家屋頂, 煙囪冒著氣
沒有人招呼
沒有人散步
沒有人有空看地上蝸牛爬了多久
無華 無傷 無果 無魂縈夢牽
最好一路丟棄自己
或把一部分的自己留在哪裡
等到需要的的時候去拿回來就好

這樣也就不必篤定的和任何人交代 "我盡力了"

一路走, 不能停, 別吵我, 這沒有趣味也不是悲劇
我只是一直在走, 一直不安, 一直鼓起勇氣, 一直享受被允許享受的事情
一直提心吊膽直到剛才.

必須暫停, 必須隔一座山丘再想你

2011年6月19日 星期日

彼得 祖姆特



"People interact with objects. As an architect that is what I deal with all the time. Actually, it's what I'd call my passion. "

可惜的是他的建築照片倒是很少有人在裡面互動
這是所有建築照片的通病
圖片來自Peter Zumthor & 這裡

2011年6月15日 星期三

村上春樹於加泰隆尼亞的得獎演講全文翻譯:以非現實性的夢想家而言

文章轉載於這裡 日文全文:村上春樹さん:カタルーニャ国際賞スピーチ原稿全文(上)(下)

以非現實性的夢想家而言

我,在兩年前的春天曾經拜訪過巴賽隆那。簽名會的時候,聚集了大批的讀者。他們排成長長的行列,花了一個半小時也沒辦法全部簽完。如果要說為什麼花了這麼久的時間?則是因為有許多的女性讀者希望我親吻他們,而且親吻都花了些時間。

雖然現在為止我曾經到許多都市舉辦過簽名會,但有女性讀者求吻這件事情,世界上只有巴賽隆那而已。這讓我了解到巴賽隆那是多麼棒的都市。美麗的街道裡有長久的歷史與高度的文化,再回到這裡,對我來說是很幸福的。


不過很遺憾的,今天不是講有關親吻的事情。我不得不說些比較深入的事情。

如同大家所知,過去3月11日下午2點46分於日本的東北地方遭受到地震的襲擊。僅僅是以地球自轉的速度,佔一日的百萬分之1.8秒程度規模的地震。

地震所造成的損失很大,之後襲擊的海嘯則留下悲慘的爪痕。依場所而有高達39公尺的海嘯。以39公尺說起來,要跑到普通大樓的10樓以上才會得救。鄰近海岸的人們逃離不了,將近二萬四千人犧牲,其中還包括了九千人行蹤不明。被跨越了提防的巨大波浪所侵襲而去的遺體還沒找到,恐怕大部份已經沈入冰冷的海底了吧。只要想到這件事情,想像如果是自己本身,胸口不禁顫動。活下來的人,大多數則失去了親人與朋友,失去了家與財產,失去了聚落,失去了生活的基礎。也有聚落被連根拔起,並且消失。生存希望被強奪而走的人們也一定很多。

以身為日本人而言, 總之, 與許多的自然災害一起生存,並產生意義。大部份的日本國土從夏到秋,形成颱風的走廊。每年必定會產生重大災難,也讓許多人喪失性命。各地都有正在進行的火山活動。而且當然也會有地震。日本列島在亞州大陸的東邊角落,如同搭上四個巨大的板塊上,極為危險的位置。對我們來說,也如同在地震的巢穴上生活著。

颱風在某種程度上會因為風向而知其何時到來之外,地震則沒辦法預測。只有一件事情已經知道,這並不是結束,別的大地震會在最近的將來,絕對會抵達。恐怕這20年或30年的中間,東京周邊區域會發生芮氏8級以上的大型地震,許多學者都這樣預測。這樣來說不一定是10年後,或者是明天的下午也說不定,像東京這樣密集的巨大都市,垂直型的地震襲擊後,會有多大的損害,正確來說誰也不知道。

不論如何,僅在東京都內現在仍有一千三百萬人在「普通的」生活著。人們仍舊搭乘著滿員電車通勤,高層大樓裡工作著。這次的地震之後,也沒聽說過東京的人口有減少。

為什麼?或許你會這樣問。為什麼這樣恐怖的地方,有這麼多的人理所當然的生活著?是不是太恐怖讓腦袋不正常?等等

日本語裡有無常(Mujo)這個字。永遠持續的狀態=經常的事情一件也沒有,所謂無常。世上所有的事情瞬間消滅,無盡的,不停的持續變換。像永遠的安定,或者依賴著不變也不滅的事情一點也沒有。雖是從佛教傳來的世界觀,所謂「無常」的思考方法,跟宗教稍許不同脈絡,將日本人的精神性強烈的烙印於上,以民族性的心理而言,從古代而來幾乎不變地承接著。

「既有的,都過去了呀」的觀點,或者是說有點放棄的世界觀。人要從自然的流動中反抗,是無用的,類似這樣的思考。但是日本人在如此的自我放棄中,反而積極的找出美的所在。

以自然而言,春天就是櫻花,夏天是螢火蟲,秋天則是楓葉而愛著。而且是集團性的,習慣性的,不用說就明白的,熱衷的觀賞著。櫻花名勝,螢火蟲名勝,紅葉名勝,依季節到來而擁擠,預約旅館也變得非常困難。

怎麼說呢?

不管櫻花也好,螢火蟲也好,楓葉也好,因為在有限的時間內就喪失了自己的美麗。我們為了在當時看到的光芒,不辭辛勞從遠方而來。然後不僅僅是見識到美麗,也見其在眼前凋零,失去小小的燈光,奪走燦爛顏色,確認其變化過程之後,也鬆一口氣。讓盛開的美麗通過,並消失在眼前,相反的感覺到安心感。

這類的精神性裡,是不是受到自然災害的影響,我不太清楚。但是我們一次次跨越迎面而來的自然災害,某種意義上有點「真的沒辦法啊」的接受,將被害以集團性的克服而生存下去則是確切的。或者說這類體驗,對我們的美學意識有影響也說不一定。

這次的大地震,幾乎全部的日本人都受到嚴重的衝擊,也讓已經習慣了地震的我們,因其被害規模之大,再次的被壓倒。心懷無力感,面對國家的未來,也感到不安。

結果,我們的精神會再次重整,為了朝向復興而站起來吧。關於如此,我不太擔心。一向,我們就是在長久的歷史中生存下來的民族。不會因為驚嚇而消沈。將壞掉的家屋重建起來,也將崩毀的道路修復起來。

結局中,我們只是自以為是的借了「地球」這樣的星球而已。地球沒有拜託我們在這裡住下來。即使是有些搖動,我們也沒辦法說什麼才對。地球的屬性裡即使有時後會搖來搖去。不管你喜不喜歡,只能跟這樣的自然一起共存下去。

我在這裡想要跟大家說明的,是關於跟建築物與道路不同,沒有辦法簡單修復的東西。那就是倫理,比如說是規範。那些是沒有形狀的物體。一旦損壞的話,也沒辦法簡單的回到原來的樣子。準備機械,招集人手,備好資金材料就可以著手的,並不是指這樣的東西。


我想要說的是,如果要具體的講,就是福島的原子力發電所(註:原是核電廠,但特別使用日文名稱以顯示核電與原子力的差別。核電以核子彈為相互譬喻,原子力則是為了美化核電的用法。)

大家可能都知道,在福島被地震與海嘯所侵襲的六座原子爐中,至少有三座無法被修復,周邊也持續著擴散放射線。爐心溶解,也污染了附近的土壤,排水中恐怕也會有相當濃度的放射物質流向近海。風也助長了擴散的範圍。

有近十萬人無可奈何地從原子力發電廠的周邊地區中被撤退。田地,牧場,工廠,商店街與海灣遭受放棄,變成無人狀態。曾經住在當地的人們,可能沒辦法再次回到那片土地。誠心感到抱歉的是,這個災害不只是日本而已,也波及到旁邊的各個國家。

為什麼會發生如此悲慘的事情?這個原因逐漸清晰明朗。建設原子力發電所的人們,沒有預料到有如此大的海嘯。很多專家指出相同規模的海嘯將會襲擊福島這個地方,希望重新建立安全標準。但電力公司沒有認真的聽取意見。要說為什麼的話,為了不知道幾百年才發生一次的大海嘯,而投資大把金錢,不是營利的企業會欣然接受的狀況。

此外,原先該嚴格管理的政府,為了推行原子能政策,也認可將原子力發電廠的安全對策,降低原有安全基準的水平。

我們調查這類的事情,如果有任何過錯的話,一定要揭發出來。安全標準降低這類的過錯,使得至少有超過十萬的人捨棄土地,生活變得無能為力。我們生不了氣。似乎一切如此理所當然。

為什麼日本人是不太生氣的民族?我們長久以來以忍耐為懷,對渲洩自己的感情不拿手。在這裡可能跟巴賽隆那的市民有點差距。但是這次,即使是日本國民也很認真的生氣起來。

但是我們也同時允許類似的歪斜的構造,或許我們自己也默認了,本身不得不糾結在一起。這次的事情狀態,深深的影響我們的倫理與規範。

如同大家所知,我們日本人是歷史上唯一,擁有被投下核子彈經驗的國民。1945年8月,在廣島與長崎這兩個都市,原子彈被美軍的轟炸機投下,合計超過20萬人命喪生。死者幾乎都是沒有武裝的一般市民。但是在這裡不是要質疑這件事情的是與非。

我想要說的是,不只是爆炸之後的20萬死者,生存下來的人多數在之後,也為暴露在放射線的病症所苦,甚至經過一段時間之後,也都相繼死亡了的這件事情。核子彈是多麼強大的破壞性武器,放射線在這個世界,人類的身上,留下多深刻的傷痕,是我們從這些人的犧牲裡所學習到的事情。

戰後日本的路有兩大基礎根基。一個是經濟的復興,另外一個是戰爭行為的放棄。不管怎麼樣都不會第二次使用武力,經濟逐漸茁壯,以及希求和平,這兩個是所謂日本的國家新的指針。

在廣島的核爆死歿者慰靈碑上,刻著這樣的文字。

「請安心入睡,因為過錯不會再次出現」

非常棒的文字。我們是被害者的同時,也是加害者。那句話裡隱含著這樣的意思。所謂「核」這樣壓倒性的力量之前,我們是被害者,同時也是加害者。我們被「核」如此威脅所迫,所以我們是被害者。將這股「核」的力量引出,卻沒有辦法防止使用這個力量,我們也是加害者。

然而經過投下核子彈的66年後的現在,福島第一發電三個月之內仍然持續散佈放射線,持續污染周邊的土壤,海洋與空氣。要持續到何時,怎麼停止,誰都不知道。雖然這是我們日本人在歷史上所體驗到的第二次大型核災,但這次誰都沒有投下原子彈。我們日本人自己在自己的手上犯下過錯,損失自己的國土,破壞我們自己的生活。

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戰後的長久時間裡我們懷抱著對「核」的拒絕與否定感,一下子消失到哪裡去了?我們一貫追求的和平與豐饒的社會,憑藉維護著什麼,為何卻扭曲歪斜了?

理由很簡單。就是「效率」。

電力公司主張原子爐是效率很好的發電系統。也就是說以利益主導的系統。並且,日本政府特別是在石油危機之後,因為對原油供給的安定性抱持著懷疑的態度,所以將推進核能發電當成國家政策。電力公司浮爛使用龐大的資金宣傳費,收買媒體,在國民腦中植入核能發電是多麼安全的幻想。

當我們發覺到的時候,日本發電量的百分之三十,已經是由核子發電供給。在國民還不太了解之中,地震頻繁且國土狹窄的島國日本,原子發電廠的數量已經是世界第三位。

如此一來已經沒辦法回頭,因為既成事實已經造成了。對於原子力發電感覺到危險的人們而言,「那你電力不夠也沒有關係就對囉?」質問這樣威脅性的問題。國民之間也有「依賴原子發電也是沒辦法的」感覺逐漸擴大。高溫多溼的日本,如果夏天不能使用冷氣的話,就如同拷問一般。對原子發電有疑問的人們,就會被貼上所謂的「非現實性的夢想家」的標籤。

我們就是這樣。絕對有效率的原子爐,現在如同開啓地獄的蓋子,陷入悲慘的狀態。這就是現實。

推行原子力發電的人們主張「請看一下現實」的現實,不是實際上的現實,單純的只是表面上的「方便」而已。然後使用「現實」這個詞彙,做合乎邏輯上的取代。

日本長久以來所誇耀的「技術力」神話崩壞的同時,如此容許這樣的「取代」,正是使我們日本人倫理與規範的敗北。我們責備政府,是當然的事情,也是必要的。但是同時,我們也要告發自己。我們是被害者的同時,也是加害者。我們不能不嚴格的改正自己。如果不這樣做的話,又是重複同樣的失敗而已吧。

「請安心入睡,因為過錯不會再次出現」

請將這段文字再一次深深地刻在我們的心中。

雖然羅伯特奧本海默(J. Robert Oppenheimer)博士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是核爆的中心人物。他知道核爆所在的廣島與長崎的慘狀後,受到極大的震驚。然後好像是這樣向杜魯門總統說:

「總統,我的兩手沾滿了血。」

杜魯門總統將乾淨的,折好的白色手帕從口袋裡取出來,而且說出。「用這個擦吧」

但是我們不禁要說,要擦乾淨這麼多血的,乾淨的手帕。在世界上哪裡也找不到。

我們日本人應該對核喊出「NO」如此持續吶喊著。這就是,我的意見。

我們集結技術力,集結掌握到的知識,投入社會資本,開發能夠取代原子力發電的有效能源,是國家層級所需要追求的。舉例來說,即使在世界上被取笑說「沒有像原子力這麼好的能源,日本人不用真的是笨蛋啊」,以我們被植入的核爆體驗的根據,對核能的「敏感症」,也要持續抱持著決不妥協地堅持下去。不使用「核」的能源開發,是日本戰後歴程裡,應當盤踞不動的中心命題。

那對死於廣島與長崎的犧牲者而言,我們絕對要負起集合性的責任才行。在日本,類似的骨架的倫理與規範,以及社會性的訊息是必要的。這樣的責任,是我們日本人對世界提出真實貢獻的一個絕大的機會。但是急速地經濟發展的過程中,流入所謂「效率」這般輕易的標準,使我們完全的看不到重要的路徑。

之前也曾經說過,不管如何多麼悲慘及深刻的事情,我們都能夠跨越自然災害。能夠克服這件事情,人的精神也會變得更加堅強而沈穩。我們不管怎麼樣都能夠達成吧。

壞掉的道路或建築物因為有專門的工作人員可以再次重建。但是損失的倫理與規範要嚐試使其再生,是我們全部人的工作。我們悼念死者,想著在災害中受苦的人,如同感受他們所受到的痛苦,為了不讓這些苦痛成為白白犧牲,自然而然地,拿出工作的心情。單純而默默的,忍耐成為作業時必要的態度。晴朗的春天早晨,如同一個村莊的人們集合起來去耕田,翻土 ,撥種,大家必須要合力進行才能完成的工作。雖然分別作業,心卻是一體的。

在這個大型的集合作業裡,以文字為專業的我們=職業作家們也一定有相關連可以推進的地方。我們使用新的語言詞藻,連結上新的倫理或規範。然後將栩栩如生般新的故事,萌出新芽,使其綻放。成為我們共有的故事。這就像是種田時唱的歌一樣,鼓勵人們的律動而生的故事。曾經,我們確信,戰爭中以成為焦土的日本重建了。回到這個原點,我們要再次地站起來不可。

最初曾經描述過的,我們是在所謂的「無常」游移如夢般的世界裡生活著。物換星移,盡頭是滅亡,無一例外。在宏偉的大自然力量之前,人是渺小無力的。對於人生如夢的認知,成為日本文化的基本形體之一。對滅亡抱存著敬意的同時,面對危機伺伏的脆弱世界,即使如此也靜靜的下定決心,要有生氣的活下去,我們一定具備了這樣往前進的精神性。

我的作品受到加泰隆尼亞的人們所評價,能夠獲頒如此正式的獎項,覺得很驕傲。我們所居住的場所離的很遠,講的語言也不同。依照著相異的文化,但我們仍然同時地背負著同樣的問題,同樣的悲傷與懷著喜悅,也是世界的市民。之所以這樣,有好幾本日本人的作家寫作的故事被翻譯成加泰隆尼亞語,被許多人隨手而讀。如同這樣,同樣一個故事能夠跟大家分享,我覺得很高興。如果沒有分享的感覺,也不能成為小說家。

加泰隆尼亞的人們從以前到現在的歷史之中,跨越了許多苦難,我知道有時候即使遭遇到苛刻殘酷的對待,也要強烈的存活著,保護豐富的文化。我們之間,一定有非常多能夠分享的事情。

在日本,在這加泰隆尼亞,你們跟我們等同成為「非現實性的夢想家」的話,超越國境與文化而打開的「精神的社群體」被塑成的話,我不禁想會如何的美好啊。所以近年來,經歴各式各樣的深刻地災害,走過極為悲慘的「恐怖」的我們,是不是能以此成為再生的出發點,我是這麼想的。我們看見夢想並不會感覺到恐懼。我們的足跡,不能被名為「效率」或「方便」的災難惡犬給追趕。我們非得踩著強勁的步筏前進,做一個「非現實性的夢想家」。人終將會死,會消失。但是「Humanity(人性)」會留著。人性不管何時都會持續繼承下去。我們首先,一定要相信這個人性的力量才行。

到了最後,這次的獎金,請讓我捐給地震的被害者,原子力發電廠事故的被害者等等的義務援助金。 我深深的感謝給我這個機會的加泰隆尼亞人們,以及加泰隆尼亞自治政府。然後,對於前幾日西班牙洛嘉地區地震中犧牲的人們,我想表達上深切哀悼之意。


翻譯者:千葉大學蔡敦仁